作者:殁藏龙门
2024/2/9发表于:首发sis001
字数:3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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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炼狱无间天上天
霍醉从不知道,枕侧有伴竟能这般暖人。她叫宁尘拢在臂弯之中,哪怕在这
荒郊残壁也睡得踏实极了。待天色微明,霍醉一念转醒神清气爽,恍惚间想起昨
夜旖旎,好像做了一场梦,不禁翘了翘嘴角。
歪头往宁尘那处一看,这小子沉甸甸睡着,胳膊却顺着衣服探进来,抓着自
己的一只乳儿愣是不撒手,真是喜欢的紧了。
霍醉看他面上睡得似个孩童,手却如此不老实,一正一反惹得她忍住不想笑。
女孩拨开他手拢好衣裳,捉他肩膀推了两推:「尘哥,咱们得回去了。」
宁尘这一晚上,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叫那几颗星星弄得一脑门子官司,想
破了头也琢磨不出个一二三四,好容易快天亮才眯了一会儿,这还没缓过乏,霍
醉已经喊他了。
他口中唔哝一声,勉强道:「好醉儿,容我再睡半个时辰……」
霍醉不知他一夜未眠,只当他贪床,附在宁尘耳边好声道:「尘哥……回去
晚了,难免有闲话……」
宁尘知道心疼人,霍醉话都说了他自然再躺不住,蕴一丝真气走遍紫府醒了
醒脑,一骨碌爬起身来:「是我没想周全,咱这就回去。」
霍醉原先还怕他缠人,见宁尘这般替自己着想,自然腹中生甜。她也不再多
话,只从戒中摸出裹胸缠布整肃衣装,心里念着回头多亲他一口。
宁尘倚着旁边断墙,看着霍醉雪白裸背一个劲儿咂嘴:「唉,大好的风景,
都叫那破布遮了,可惜可叹!」
霍醉听着犯羞,侧过头嗔道:「我不遮,叫旁的男子看去,你不气?」
「这般箍缠,定然叫你难受。你若舒服了,怎样都行,管什么别人看不看,
我又凭什么聒噪。」
霍醉想起昨夜定情前两人的一番话,不禁笑道:「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打算
管我呀?」
「两人交心一处,怎还能过得那么分明?自然是你也要管我,我也要管你。
只不过彼此将该说的说了,轮到头儿来还是需得自己拿主意。如此这般,既
不生分,也不受捆,岂不美哉?」
霍醉束好裹胸,将白袍往身上一罩,回身搂住宁尘浓浓一吻,摸着他脸颊道:
「怎地你说的每句话,都是我爱听的?」
「这就叫巧言令色,油嘴滑舌,花言巧语,巧舌如簧,好教你着我的道儿!」
霍醉哈哈笑着将他推开:「快走吧。莫叫他们等得不耐烦,再出来寻。」
天儿还挺暗,没到上路的时候,现在回去那俩人也挑不出什么理。宁尘牵着
霍醉,一边走一边道:「原先那般洒脱的小娘子,如今怎么这样在乎人家说些什
么?」
霍醉鼻子皱了皱:「曾经身正不怕影斜,现如今却是做贼心虚,你叫我怎么
办……」
宁尘故作夸张叫道:「两情相悦之事,被你说成做贼啦?」
霍醉顺了顺自个儿头发,轻声道:「其实我是怕……」
「怕得什么?」
「怕我这狼藉骂名,污了尘哥名声。」
霍醉话音硬邦邦的,去了先前遮掩,倒是诉得干脆。宁尘听见她这般说,抓
着她的手不禁多用了两分力。
「小霍小霍,你在旁人眼中,最多不过是个地痞流氓。怕污我的名声?你算
个什么小窝窝头呀!我宁尘若真跳将出来,那可是恶贯满盈罪大恶极的魔道巨擘!」
霍醉舒了口气:「你最会宽人心……既如此我也不纠结了,只是想听你一句
真话。你与龙雅歌龙宗主,真是修得魔功吗?」
「我说了你就能信吗?」
「那是自然。不信自个儿当家的,去信旁的虾兵蟹将?」
「我与龙姐姐修的都是正妙之法,不曾祸殃世间任何一人,却被五宗法盟小
人觊觎戕害。此仇不共戴天,有朝一日我必将此一干人等挫骨扬灰。」
这几句话都是宁尘自肺腑迸发而出,恨意怒意如地火隐于山腹,霍醉读得他
心绪真切,不禁也微微动容。
「尘哥,当初南元朱门之行,我便知你谋略过人心细如发,绝不会鲁莽行事,
我是放心的。所以,待到用我之时,你开口便是。」
霍醉说这番话,自然是怕宁尘行事顾及自己,不好施展手脚。宁尘听在耳中
记在心里,看向霍醉一眼:「我知道小霍义气,你我间也不必说多的什么。只是
叫我担忧,我一旦遇到事了,你难免忍不住跳出来两肋插刀。你现在本事不大,
只怕徒劳无功却伤了性命。」
霍醉哼了一声:「你本事大?手下败将口气不小呀。」
宁尘也不多说,纵起他分神期神念直压霍醉识海。霍醉猝不及防,只觉得仿
有一只巨手捉住自己魂魄,但凡轻轻一用力,识海之壁便要如蛋壳儿一般被捏个
粉碎。她一时间发根倒竖,连忙凝聚神识去抗,吓出一身冷汗。
宁尘哪舍得动她一根汗毛,不过给她小小亮一下根底,瞬间就将神念收了。
真若是以分神期神念趁其不备偷袭强攻,虽然金丹修为不至于魂飞魄散,但
也足以叫对方恍惚神乱,这时取把刀来往紫府一插,命就没了。
霍醉虽知宁尘不会伤她,却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翻天覆海的神念。她顿在原地
半天没动窝,好容易才缓过神,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我这神识虽是有异术相佐才到了分神,不能长耗,但凭自己多少也能触到
元婴。然而今后之敌只会强不会弱,所以我的事醉儿现如今不必挂怀,只待修行
有成再说别的。」
霍醉知道了厉害,不禁紧皱眉头:「原先没想那许多……可如今想到你要与
这种强敌相抗,叫我实在宽不下心来。」
「来日方长,徐徐图之,我却不急。我的这套功法大有文章,几个月前我不
过炼气期外门弟子,现如今已是灵觉修为。过上几年等得功力大进,再去抠他们
眼珠子,你不必担心。」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把霍醉吓个够呛:「我怎么不信呢,玄门正宗能有此等
功法?」
「此乃我合欢宗飞升老祖遗留法门,有什么奇怪?」
宁尘这话听着虽然靠谱,可霍醉仍是不安:「只怕天下没有这等好事……那
功法真的没蹊跷吗?」
宁尘略一思忖,也不遮掩:「说实话,那功法玄妙入神浑然天成,没有什么
问题。只是我在凝结金丹之时,恰逢万法宗一难,心神大乱,逆运功法险些入魔。
好在被一丝痴执牵绊,做不了伤天害理的坏事,这才能继续赖呼呼当我的老好人
了。」
霍醉不疑有他,只担忧道:「那今后也没事吗?」
「那谁能说得清啊?这功法自老祖以降,除我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能修。我
又是逆练真诀,未必不会真走岔了气儿。不过修行一道本就如此,遵循本性,力
偷天机,只要我还是我,便不会走那魔道一途。」
他若一力赌咒发誓以宽霍醉之心,霍醉反而是不愿信他的。现在他话里话外
已竭尽详明,霍醉也不再纠结,不禁感叹:「你若入魔,恐怕这天下要大难临头。」
「那时你便将我杀了吧。我入了魔,怕是也舍不得对醉儿下手。由你了结,
我也算得一解脱。」
霍醉听得心尖一颤,连忙扭过头去:「别说丧气话,不吉利。」
前路茫茫,宁尘早有诸般计备,可霍醉新动情念却扛不住此种胡思乱想。宁
尘勾着她下巴将她拨转回来,轻轻亲了脸蛋一口:「那便不说了。只叫你知道,
小爷我福大命大,神机妙算,又贪吃好色,绝不会做不讨好的事儿。」
霍醉嗯了一声,若有所思道:「别的不敢说,好色却是真的。刚才听你叫合
欢宗宗主龙姐姐,莫非真如传言一般,你是她诸多面首之一?」
宁尘认真摇头:「龙姐姐与你一般,都是冰清玉洁被人白污清名。她一意修
行,原本无心情事,只因法纲佐使才与我双修合和。然而那法纲强横,彼时节我
二人神念相融,观得彼此前尘往事,如陌路知己。我本就好色不消多说,龙姐姐
却也再压不住情思,自此与我相亲相爱。我当初失了她,只觉得万念俱灰,才有
那一念入魔之险。好在她兵解之后元神飞遁,我总能寻她回来……」
提到心上之人,宁尘忍不住唠唠叨叨说了许多有的没的,待到他意识到时,
已把原本算计中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刚刚与人家霍醉结了道侣,就没遮没拦
说这么多,真有点没心没肺了。
他小心翼翼去看霍醉脸色:「你不生气吧?」
「生气?」霍醉眼睛眨了眨,「知道尘哥重情重义,我更是欢喜的。只是…
…」
宁尘紧张道:「只是什么?」
霍醉豁达道:「只是难免有点吃醋了啊。」
宁尘闻言,老脸一皱,连忙赔笑起来。
「小霍怨我啦?」
霍醉看他模样,也忍不住笑了笑:「唉,我只怨天地造化,没有先她一步占
上尘哥的心。可若不是如此机缘巧合,我也不会与尘哥结伴并肩。所以,倒头来
想想,也没什么好怨的。」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
「只怕将来你把龙宗主救回来,她气不过,抡拳头揍我……我打不过她,可
要跑啦。」
小霍拐弯抹角来讨宁尘一句准话,只道他将来若是不护着自己,不如趁早打
退堂鼓了。
宁尘胸有成竹把手一挥:「龙姐姐堂堂一宗之主,胸有天下心怀似海,早放
下话来,绝不与我其他情儿争风吃醋,你一万个放心。」
霍醉本已安下心来,忽然眉头一挑:「怎么听着好像还有好几个呢?」
「啊……那个……」
不是宁尘心虚,他那其他几个姑娘,要么不想管他要么管不了他。可霍醉现
如今是真被宁尘含在心上,不忍叫她难受难过,真话到了嘴边也不好说了。
霍醉是个敞亮人,见他模样只微叹一声:「尘哥……一个人,真能喜欢上那
么多人吗……」
听见小霍声音变得幽长,宁尘可慌了:「啊、不是、那个,你、你和其他人
不一样,我和她们倒不是……只是……」
霍醉灵光一现,接口道:「只是因为你那功法特别?」
宁尘一拍大腿,嗨!你说,怎么把这么好的理由给忘了!真是丢三落四稀里
糊涂贵人多忘当局者迷了嘛呼跟个大傻逼一样!
「你怎么猜出来的?猜的也太准了!」
「先前你说与龙宗主双修来着,我就想……是不是有关系。」
「有关系!太有关系了!等咱们出去,我跟你去叶含山住上个把月,把那功
也教你,你就什么都明白啦。」
合欢法纲之秘对宁尘乃是头等机要,现如今霍醉金丹修为,若被人以大法力
搜魂难免泄密。待将她收入法纲,有法纲还护周全,便不怕了。
霍醉见他先前抓耳挠腮,知道他顾念自己感受,也便释然了:「想必尘哥昨
夜那些话不是诓我的,那我也不多问啦。」
姑娘振起精神率先往前走了,宁尘惊魂未定在后头直抖搂手——好悬过关了。
* * * * * * * * *
二人摸回驻扎处,许长风景水遥还在火堆旁盘膝吐纳尚未出定。霍醉略感安
心,也和宁尘隔了一道墙坐下来,直待得天光大亮。
宁尘他们没有隐匿气机,回来的时候对面两人的神识自然察觉。出发时辰到
了,许长风率先散了气。他站起来伸展一下腿脚,走过来劈头盖脸道:「你二人
昨夜窜哪儿去了!叫人一顿好找!」
宁尘瞥他一眼:「我们散个步聊个天,你是想当爹吗管这么多?」
「我们本是好心怕你二人出事!你竟如此出言不逊!」
「你在你宗门也这么喜欢教训人啊?估计背后没少被人吐唾沫。」宁尘懒洋
洋道。
景水遥也出了定走上前来,她不待许长风开口,接道:「我宗兄友弟恭,许
师兄对后辈多有爱护,受内门弟子们敬戴。只是爱之切责之深,说话难免严苛,
十三兄不要放在心上。」
宁尘故意全身打了一个大哆嗦:「爱之切?算了算了,我不好那龙阳一口。」
许长风被他气得够呛,却被景水遥拉着胳膊强推着上了路。昨晚许长风说哭
霍醉那事儿早叫宁尘记了小黑账,如今贬损他几句也算给小霍报了仇,宁尘指明
方向,带着众人继续向前行去。
寒溟璃水宫两位跟得紧,霍醉不好意思与宁尘太过亲近,宁尘几次去勾她手
都被她闪了。
宁尘倒也不恼,走几步就拿肩膀轻轻撞她两下。霍醉识趣,也不动声色歪着
身子回撞他。二人相视偷笑,却有一番情趣。
可两人在前头还没走一会儿,景水遥忽然疾行两步,伸手拨了拨霍醉胳膊:
「霍姑娘,陪我聊两句可好?」
「嗯?哦……行啊。」。
景水遥拉着不明所以的霍醉去了后面,又将许长风推在前面与宁尘一起走了。
宁尘回头去看,见景水遥轻声与霍醉说了一句什么,霍醉那小脸唰一下就红成了
桃儿。
霍醉抬眼瞥到宁尘看自己,一眼将他瞪了回去。两个姑娘坠在后头,轻声细
语不知在聊些啥,霍醉模样似是亲近不少,景水遥目光也难得柔着。
宁尘被瞪了一眼,莫名其妙,一时不好发问,只好专心磨鞋底去了。
这妖城遗址颇大,宁尘他们只从城边一路擦过,便耗去了一个多时辰。身边
跟着一个许长风,宁尘是半点儿闲聊的念想都没有,脑子忍不住又转到昨夜那星
象上去了。
他可是穿越专业户了,经验丰富。这一世自打宁尘能走能跑,头一件事儿就
是窝在书堆里,把此世间的天文地理先寻摸个通透。
合欢宗普通道藏中已写的分明,有羽化期大修士御风而起竭力攀升,待风稀
气寒至不可再升时,已观得世界其貌之一二。按书中描述,天无穷而地圆,正合
得宁尘第一世认知——这地方与原本世界一样,都是一颗土球儿罢了。
从小就知道头顶上星空与第一世不同,宁尘心中揣测过的可能性也不过那么
几种——要么是时间漫漫远超想象,要么是平行世界诸相百变。可无论哪一种,
都解释不了如今这妖墟中为何会有另一种星象。
莫非这地方与第一世以某种方式相通?进入妖墟时看起来是空间变换,难不
成压根又穿回去了?
这般想来……难道说……能回家?
正是这念头磨了宁尘一整个晚上,他好容易才剖除杂念静下心来,不再想那
不着边际的情由。他在此界间生息已久,又有万不得避的要紧事担在肩上,就算
能回去也是不愿回的。
宁尘自打穿了第二次就想透了,这世上就属那千思百想却得不到的东西最磨
人,若总叫前尘往事勾住心思,给你几辈子都活不踏实。
心稍静,思绪也便清晰了不少。他细细想来,按世间所传,妖墟乃是几千年
前被封禁于天地界内。以分神期修士那千儿八百寿数算,封禁妖墟距今不过四五
代,想来此事不可能胡编乱造。依此而推,妖墟天地界既然有顶儿,那这天空星
象自然是假的。
假的,那就是人搞的。
宁尘权且猜测,当初封禁妖墟的大修,恐怕亦如自己与合欢老祖一样,也是
自同一世界穿越而来,才能构筑这样一片星空。
这是宁尘唯一能想到的因由,一时也想不出旁的可能。然而他怎么琢磨怎么
不是味,合著这地方隔三差五就穿来一位,搁这走城门儿呢?
仔细琢磨就能想明白,如自己一般的穿越者绝不会多,要是多了,这世界早
就不是这副模样了。自己之前一千年是合欢老祖,合欢老祖再往前一千年是封妖
墟的那位大哥,一千年出一个的祸害,这么想好像也说得过去。
「想什么呐?」霍醉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将宁尘那飞了的魂儿打入壳中。
这残破妖城内的大路也算鲜明坦途,宁尘方才自己在那嘀咕事儿,走得越来
越慢,许长风和景水遥不需带路,已经自顾自走到前头去了。
「没想什么。」
宁尘随口应着,一扭头,却看见霍醉那身宽袖大白袍没了,换作一套灰布短
衫长裤,和景水遥那打扮是一水儿的。
「哎?你咋趁我不注意还脱光溜了?」
「呸呸呸!谁脱光溜了?!」
「你不脱光溜怎么换的衣裳?」
霍醉气得揪他脸:「我就换了件外衣!!」
「景水遥的?」
「嗯。」
「你穿她衣服作甚,不如原先的好看。」
霍醉抿着嘴,勉强作了一副淡然模样:「原先衣服那下摆弄花了……」
「你那衣服是仙织,施引火决,拿凡火燎一下不就得了?」昨晚两人滚在地
上,虽铺了皮褥子在下面,究竟没那么细致,霍醉白袍子难免沾点灰土。仙织不
怕凡火,再怎么脏污,一烧一抖也就干净了。
宁尘这还没心没肺说着话,却见霍醉眼中似有嗔意,这才一拍脑瓜子想起一
茬儿来。昨夜欢歌一度破了霍醉身子,染了白袍的不就是她初次落红吗。
也是这俩人心够大的,宁尘喜欢霍醉,全没在乎她是不是第一次;霍醉自己
也大大咧咧,不似一般女子思虑许多。二人蜜里调油光腻歪去了,竟都没去想这
一回事。
方才刚一上路,却让景水遥一眼瞧见,赶忙提了霍醉一个醒。霍醉再怎么爽
利,被人当面点破那档子事也闹了个大红脸。她穷鬼一个,除这一身袍子再没置
换的外衣,还是景水遥主动送了她一套新的。
霍醉原先还真想着烧一下弄干净得了,可她毕竟不是没有小女儿心思,只是
风里来雨里去粗糙惯了。现如今叫宁尘揉碎了心,那白袍上的落红却也有了一丝
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叫她净不得净、弃不得弃。还好景水遥施援手解了尴尬,
没在别的男子面前出丑。
见宁尘一脸恍然大悟,霍醉知他想到了,便垂下眼去不再看他。
宁尘见她心绪微乱,连忙捉了她手,贴到身边:「是我糊涂了,醉儿别生气。」
霍醉抿着嘴:「叫你等些日子,偏不,弄坏我唯一一身袍子,再穿不得了。」
「那些纲常礼教何其迂腐,莫要放在心上。你我通意知心,落红又有什么好
珍藏,你说呢?」
「我知道。可是就这么烧洗干净,心里有点不舒服……叫我留些日子再说吧。」
见霍醉这副模样,宁尘也不多说,只嗯嗯点头,捏了捏她掌心。
一想到自己姑娘连件置换的衣服都没有,可叫宁尘伤着了。他嘬着牙花子,
心说等回去白帝城,必须从头到脚给她置办几身法力浑厚织造鲜亮儿的好看衣裳。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景水遥替霍醉长了一眼,恐怕小霍更不高兴了。这样
说来,还得谢谢人家呢。
「那景水遥看着又冷又利,倒是有颗好心。」
「阿遥一句多的话都没说,只怕叫我尴尬。她心里其实温柔得很,如今那副
模样,大概是因为有大事压在身上。」
宁尘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将景水遥对霍醉的好在心里多记了一笔。
眼瞅着妖城地界就要出了,一层层残垣断壁止在了不远处,再往前走又要进
入野地了。景水遥与许长风停在城边,等宁尘他们追上来带路。
「十三,麻烦快些。」景水遥回身道。
「诶!来了来了!」人家对自己这边儿好,宁尘也不含糊,顺着她声音赶紧
一溜小跑。
霍醉看他这讨好模样,知道是因为自己,暖融融间又不禁想笑。
就在这一刹,天边几座丘峰断崖处,幽蓝色精光接连闪过,直取景水遥所在。
那几处断崖距城边少说十几里远近,三枚细长什物裹挟凛冽真气划过天际,
眨眼就飞至景水遥身前,速度那叫一个快。
景水遥一直形散神聚,蓝光闪时立刻心生警兆。来不及多想,她身子一矮向
旁边歪倒,第一道攻击擦着她衣襟钉入地面。
那是聚气凝实的一枚气箭,噗一声透入地面如针穿麻,紧接着地面一震,却
是那箭中真气在脚下爆开。
第二箭跟着就来了,不给景水遥半分喘息。景水遥未及起身,不过腰间长剑
已然动了。她御使佩剑在身前一旋,叮一下格在箭上。那箭中真气被登时击散,
可景水遥护身佩剑已荡开一旁。
就跟长了眼一样,那第三枚箭直刺景水遥紫府。前后只有三箭,却仿若天罗
地网,早把一切算准。景水遥避无可避,眼见箭锋已至眉心,她脑海一片空白,
后背都凉了。
霍醉却已欺在她身前,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朝那箭拨去。叶含山的功夫叫霍醉
施展到极致,弹指之间硬生生在把箭带偏。罡风掠过,血花溅起,霍醉手心叫箭
穿透,景水遥脸颊也割了一道口子。
两人紧跟着就被宁尘许长风扑在怀里,齐齐摔在旁侧墙壁之后。只见那天边
断崖处蓝光连闪,身后噼里啪啦如雨下倾盆,一阵箭雨将地面凿下三尺有余。
四个人也顾不上面子,隐在断壁后面连滚带爬逃出去三五丈,气喘吁吁靠墙
坐了下来。
「我看看伤!」许长风心焦如焚,捧着景水遥脸颊细细查看。
「不碍事……皮肉伤……」景水遥声音微颤,犹有后怕,却也先扭头去看霍
醉情况。
霍醉只对她抬了抬眉毛,景水遥同样没有说话,两个姑娘目光相汇,知情知
意,倒不需多说一个谢字了。
宁尘那边早取过上好药粉扑在霍醉手上,又拿绷布给她缠了。他咬牙切齿,
当时就想骂上霍醉两句,可抬头见她痛得直抽冷气,实在舍不得开口。
「唉……」宁尘最后只能叹气揭过。小霍这性子,别人对她好过,她舍己助
人那都不过脑子的,骂她一顿又能怎样。
霍醉知道他肚子里琢磨什么,轻声在他耳边道:「尘哥,你别担心。我有分
寸,断不会搭上自己的。」
宁尘也不多说什么,对景水遥那边道:「都坐住了啊,千万别露头。」
景水遥已拿许长风递来的药布按住了脸上的伤,那口子虽撕得深,但灵觉期
修士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将它愈合。只是许长风怕那箭中夹含异种真气,又把脉查
验半天才算作罢。
「射我们的是皇寂宗的人吗?」景水遥紧皱眉头问宁尘。
「不。你一走出城,攻击就来了,断不会是皇寂宗修士。」
许长风抢先问:「为何?」
景水遥比他领会的快:「附近没有感应阵法,修士必须目不转睛盯住妖城出
口才行,人是做不到的。再看来箭之犀利,必是妖族守卫遗留的妖灵。」
「不错。」宁尘点头,「妖灵乃妖族死后残念所化,只留生前执念。断崖上
三只妖灵应是当年专门狙杀人族修士的。」
许长风皱眉:「妖族战时只是一味龟守,那妖灵理应留在城内狙杀城外之人
才对,为何会在那山崖上?」
「大概是皇寂宗用聚灵阵将它们锁在那处,用以看护妖墟。皇寂宗必然知晓
入口不止一处,弄些防备手段也是寻常。妖墟广大,没那么多人手,就把妖灵当
钉子,倒是聪明。」
景水遥确认行迹未被皇寂宗发现,稍松一口气:「既是被阵法锁了,必是动
不了的。」
「是了,我们绕个远路,从妖城另一边儿……」
宁尘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景水遥打断:「时间太久,只怕生变。」
听这意思是要硬打,宁尘说:「我和霍醉可够不着他们。怎么着?你们俩出
飞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许长风叹气:「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当世剑修,只有断剑城剑奴敢说此等狂
言。那妖灵也有灵觉期,这么远距离同级打战,御使飞剑过去早失了力道。」
「打不打都是你们鼻子下面那张嘴说出来的。行,我闭嘴,你们自己合计。」
景水遥看宁尘拧起了鼻子,将声音放软两分:「十三,我是有办法的,只是
你得愿意听我安排才行。」
「你说。」
「需得霍姑娘出面作饵,给我争取空隙。」
「行啊。」
「不行!」
霍醉宁尘一前一后同时开口,两人都是一愣。
「你怎么变的婆婆妈妈的。」霍醉知他心思,但还是笑骂起来。
「你又不是没见方才的箭势何等之利。境界还矮人家一头呢,你装什么大头
蒜啊!」
「小瞧我了不是?」
宁尘被霍醉这么一说,又想起自己前夜里刚答应不去管她的,只好翻个白眼
认投:「奶奶的,你要是被射几个窟窿出来,还得费我的药治。」
他重新转向景水遥:「那我们俩男的做点啥?就这么干坐着?」
许长风已是知道景水遥要做什么,接口道:「到时你随我掐聚水决就是。」
聚水引火,那是炼气期就会的法决,凭宁尘现在灵觉期修为,随便一聚几大
缸子水就出来了。他也不多问,只点点头,带头向方才被人狙射的城口摸了回去。
四人躬着腰隐匿身形,一路回到来处,但见城口已被轰得烂糟糟一片,飞尘
扬土尚未落定。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微风拂过,宁尘提着心探出半拉脑袋,朝妖
灵守卫所在处望去。断崖相隔极远,哪怕他灵觉期目力惊人,也辨不出那一片土
黄色中是否有异状。
霍醉与景水遥交换眼神,一步跃出在城围之外。
那刺人眼眸的蓝光再次闪动,宁尘后脖梗子一紧,目不转睛盯着霍醉所在之
处,只待她力有不逮之时上前还护。
妖灵之箭虽然凌厉,但霍醉先前过了一次手,如今心中已是有底。她散着双
肩身柔似柳,脚步扎稳也不挪动,只往旁边一侧。第一箭堪堪从她腋下穿过,带
得左胁衣襟猎猎作响,
原以为那妖灵守卫定会故技重施,算准腾挪位置出得第二箭,只要不动便好。
不料那第二箭竟紧追第一箭尾,直刺霍醉胸口。
霍醉心中惊讶,可全神贯注之下依旧应对极快。她拧身往后就倒,叫那利箭
擦着肩膀掠过。虽一箭未中,却叫那锋锐真气割破衣服,划出一道血痕。
已没有侥幸之心,霍醉只当第三箭必射自己紫府,双手运使真气便要用叶含
山武法腾转箭势。
谁知那箭迟迟未来。霍醉挺腰起神,才抬头望见顶门之上已落下抛射一箭。
那箭全不似先前疾厉,却裹着一层层暴烈真罡,以山海之势兜头盖顶罩了下
来。
耳边厢听得宁尘一声急喝,可光喊又有什么用?众人都未料到,那妖灵守卫
箭法如此高明,全然不似残魄游魂,竟能针对方才霍醉救人时的反应用出新招。
火烧眉毛,霍醉也被激起凶性,她不闪反冲,迎着箭势腾跃而起,对着头顶
利箭一掌拍出。箭中真元被她触发,山洪一般猛砸下来。霍醉全身真气运转如旋
涡,竟硬生生从中钻出一个缝隙,卸了大半力道出去。
那真气贯在地上,山崩地裂一声巨响。霍醉紧跟着单膝跪地砸了下来,听声
音虽沉却稳,好歹没受什么重伤。
宁尘这边手心儿都湿了,再看景水遥,人家却纹丝没动。女孩面沉似冰,看
也不看霍醉一眼,只盯着那断崖放箭处。
「你他妈的等什么呢!」
眼瞅着霍醉真气不济,第二轮箭就要来了,宁尘气得破口大骂。也顾不上别
的,他起身就要往霍醉那里冲。
肩膀上却被许长风一拍——他聚水决已结。宁尘心里虽有万般不奈,可毕竟
先前都答应过了。他咬着牙吞下一口气,跟着许长风掐了诀。
两人所聚水元于身前猛涨,景水遥动身从向外一滚,腰间长剑出鞘。
那剑却不是剑,直上直下,仿若一根冰柱。剔透冰晶滋啦啦在景水遥手上结
起,瞬息之间凝成一张冰弓。
恰在此时,远方第二轮蓝光闪烁。宁许二人所聚水元立刻被景水遥吸走,汇
成指间三枚冰针。景水遥对准蓝光闪处连开三箭,那细润冰针挟滚滚寒意裂空而
去。
宁尘已扑在霍醉近前。小霍堪堪起身,勉强提气准备应对,却被宁尘巽风邪
体卷着狂风遮在了身后。宁尘可再没一点藏着掖着,他满身真气鼓到极致,锟铻
刀借风势在空中猛旋十几圈,妖灵三箭被他硬生生催破在面前。
霍醉缓过一口气,飞身往废墟中闪躲,宁尘也不恋战,随她一起缩回。抬头
再一看,景水遥真力气竭半跪于地,许长风却已御剑冲向远方断崖。
他御剑虽快,可若妖灵再施攻击他却是决计躲不过的。不过断崖那边全无声
息,可见景水遥的箭已然是中了。
方才她沉心以待,恰抓住妖灵攻击刹那出手,好叫对方避无可避。这等机敏
老练着实不凡,只是让霍醉身处险境,不禁叫宁尘心生恼火。
可毕竟事儿成了,宁尘也只好咽下自己那点儿火气,一起随许长风向断崖飞
去。待他们跟上时,许长风已把三处断崖都清查了一遍。那山崖上果然镌有塑魂
法阵,与宁尘先前所想无二。
不过那塑魂法阵已颇为破败,少说也有百多年没有维护了。宁尘松了一口气,
总归是不用担心行迹暴露了。
妖灵守卫被景水遥一箭射得魂飞魄散,再没留下半点痕迹,倒是杀得干净。
宁尘偏头看着景水遥:「闹了半天,这武道剑修是装的。」
景水遥没应声,旁边许长风抢先道:「我寒溟璃水宫精研武法相合之道,阿
遥确也练就了剑修身法,倒不是为了瞒你们什么。」
宁尘眨巴眨巴眼儿,心说许长风怎么说话味儿变了。原先那居高临下的傲慢
不见了,声音也变得温润平和起来。
他对许长风道:「你也真是对她有信心,刚才她箭要是没中,你窜过去可就
要命了。」
「阿遥是宫主真传,做事向来稳重。」许长风侧身看了景水遥一眼,目中有
光,「况且就算没中,我也不能再叫霍姑娘和阿遥露在箭雨之下。」
许长风第一时间御剑冲阵,却是抱着诱敌之意。他如此决断果敢,倒叫宁尘
有些敬意了。这哥们儿脾气和自己不对付,但着实不是腌臜之辈。
算了算了,以后不找他晦气便是。
四人不敢久留,即刻上路。有了这一回的灰头土脸,宁尘再不敢大意,去了
心中惫懒,专心谋划行路之处遮掩行踪。如此这般一路走去,好歹没遇上什么别
的幺蛾子。
经此一战,四个人不知不觉竟近乎了起来。霍醉试着与景水遥攀谈,有来言
有去语,已如朋友一般。
「阿遥,你本门儿是水修吗?」
「我随宫主修得冰法,却也不好简单论做水修。」景水遥言语虽如先前一般
冷,话却多了不少。
宁尘插话道:「那就是冰修呗,可你总不会只能结冰不能聚水吧?先前怎地
还要我们帮你掐聚水决?」
「想要将妖灵一击毙命,凝冰成箭时所需水元极多。方才间不容发,我若先
聚水元就要错失良机。」
宁尘唔了一声,又道:「这冰修到底是个什么名堂?法道灵修,我只听过风
水火雷四门,你怎地却能修冰?」
这可不是宁尘鸡儿长见识短,他当初在合欢宗跟龙雅歌修行,深阁重典也算
看了个遍,全没听说还有凝水成冰的法门。
「你也知吾宗名为寒溟璃水,有些独门秘法很奇怪吗?」
「那就是不给说咯?」
「没什么好说的,独门秘法总不能私自传你。」
「嘿!神神秘秘,不痛快,不坦荡。」
宁尘抖了几句玩笑话,没当回事儿,按景水遥性子本也不会多说什么。可这
一回她却展了展柳丝眉,轻飘飘跟了一句:「有些人看着坦荡,却藏了本事。」
宁尘一哏儿,摆出一副粗黑傻楞模样:「啊?你说我?」
「自进了妖墟,我与许师兄真气逸散,如今气海只勉强维持灵觉初期深浅。
方才你援护霍姑娘,使得却是灵觉中期的气劲。你因何能不受妖墟影响,怕
是也不愿与我们说吧。」
宁尘吸了一口凉气:「奶奶的,这黄泥掉进裤裆,是不是屎可说不清了。我
说我自个儿也不知道,你也不信呐!」
景水遥看了他一眼,目光揶揄,把宁尘弄了个哭笑不得。
旁边许长风呵呵笑道:「各门各派都有不传之秘,非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不必介怀。」
宁尘实在忍不住了,转脸对许长风说:「你怎么一扭头成了和事佬?变脸猴
子似的。」
他话里故意挑事儿,想刺挠一下许长风好叫他现形。不料许长风仍是面带微
笑,悠声道:「我自金丹开始离宗历练,见过的散修不计其数,多是蝇营狗苟、
见利忘义之辈,初见面时只当十三你与霍姑娘也同他们一般。可方才一战,见你
二人勠力同心、意韧神坚,绝不是那些散修宵小可以相提并论……总而言之,先
前在言语上多有不恭,二位担待了。」
修士在生死间最能明心见性,许长风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宁尘叫他说的腮帮
子都酸了,忍不住打趣道:「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定是别有用心!我看你是
看上我家小霍了,净搁这儿说好听的。」
许长风身子一僵,赶忙看了眼景水遥脸色,口中道:「莫要乱说,我只是为
了彼此嫌隙冰释,才……」
「你看,结结巴巴,心里有鬼。」宁尘用胳膊肘戳了霍醉一下,「你小心着
点,这家伙对你起色心了。」
霍醉哈哈大笑:「没事儿,我和许师兄郎才女貌,搭一对儿不亏。」
许长风看懂他们是在拿自己说笑,叹气:「你们俩,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宁尘摇头晃脑:「这话听着比刚才顺耳,那酸不溜丢的我们真可受不了。」
三人都笑起来,唯有景水遥独自走在前面,不见喜怒。
* * * * * * * * *
渐渐,一座黑黝黝的高山在目力所及之处显现。那山不似寻常山脉一点点连
绵起伏,而是从平地里向天空突兀拔起一座巨大石峰。
若论山高,那山许是还不如霍醉的叶含山,可叶含山于群岭簇拥之下却不显
得多么出挑。而那灰黑色石山孤峰一座,浑似一枚楔子直往天上插去,远远看着
甚是雄伟。
霍醉拽拽宁尘手:「尘……十三,我们就是要往那山上去吗?」
宁尘「嗯」了一声还没如何说话,景水遥已回过头来:「你方才叫他什么?」
霍醉心里咯噔一下。她尘哥尘哥叫的顺了,刚才一下嘴瓢,竟叫景水遥抓住
了跟脚。
「我……」
霍醉来不及反应,宁尘却已翻了个白眼,朝霍醉道:「你看你,叫那么生分。
叫十三还不行,还非得叫全名陈十三。」
景水遥不置可否:「你姓陈?」
当初柳轻菀给他硬插到景水遥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跟景水遥细通他独孤十
三的全名。万一话没对上,事儿可就岔劈了。
「别提,我可不认的,我娘家人才叫这姓。」宁尘满嘴胡扯。
「那是为何?」
「我爹娘两家不对付,都不爱我跟对家姓。」
「那霍醉怎就叫得?」
「小霍是我自家姑娘,她自然叫得。」
霍醉叫他忽然这么一说,耳朵都热了,张嘴想要掰扯。可是心中又不禁甚感
欢喜,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一笑,权当默认。
许长风在旁边笑笑:「霍姑娘人好,委身屈从于你,你可占了莫大便宜。」
「嗯,你说得对。我福气好。」宁尘伸手就将霍醉牵过来,「不过你现在也
不用说些好听的,当初你偷偷骂我家姑娘,我们可都听见了。」
许长风一愣停了脚步,他微叹一声,往霍醉跟前急走一步拦了:「霍姑娘,
先前误会许某已解释了,不再赘言。现请姑娘受我一礼,万望见恕。」
这哥们儿说着话,展臂合揖一躬到地,结结实实给霍醉鞠了一个。霍醉多好
的姑娘,哪能真当回事儿,赶忙托胳膊给他架起来:「许师兄言重,这事今后再
别提了。」
宁尘说起此事也不图别的,就为叫霍醉心里拔根刺儿。他现在也看明白了,
这许长风却不是仗着自己大宗大派拿鼻子眼看人,而是有种一路直走的迂腐。碰
上外里邪气儿的看不过眼,但遇见自己不对的地方也真当回事儿。
可宁尘还是喜欢他不起来。咋说呢……飘,这人太飘!此等迂腐也不是因为
别的,只因生在法盟五宗之内,不接地气儿。许长风依借高门出身,可以活得挺
胸抬头,却不懂体谅那些混在下头的散修有没有什么苦衷。
这时候,有一人的影子在宁尘心中浮起——合欢宗的好大哥耿魄。人家耿魄
也直,也正,却是和自己一样从泥巴里滚出来的。那幺儿呼喂点指他人的事,耿
魄是决计不会做的。
只是不知道现如今合欢宗山门已是何等模样,穆天香身为傀儡往上一坐,浩
天宗暗地里把持宗务,那帮子兄弟恐怕多少也要吃点苦。
正胡思乱想,景水遥声音将他拽了回来。
「十三,再行半日就要到了,你有什么谋划没有?」
那宗祠大庙就在眼前那座大山的山根处,墓室凭依山腹而建,以大法力凝阵
庇护。摸到近前好说,可必要等到祭祖大典开始时,阵法才能解除。那时候众目
睽睽,却是没有办法鱼目混珠。
「先别问我。你说说,我要不跟你们来,你们打算如何是好?」
景水遥道:「潜至阵界,撅地为穴,藏匿其中。待阵法开时,破壁而入。」
「你是觉得皇寂宗在祖陵没人守着?」
「见机而行,顾不得那么许多。」
宁尘叹口气:「你这法子倒也有可取之处,不过还是照我的来吧。」
有把握潜入皇寂宗祖陵,宁尘倚仗的是他分神期神念。景水遥一句「潜至阵
界」说得简单,人家皇寂宗又不是脑袋有坑,能把祖陵就这么撂在妖墟之内么?
四个人继续前行,入到皇陵方圆五十里处,便叫宁尘用神念扫到了巡逻的修
士。
因妖墟环境特殊,在其内守备皇陵的都是些金丹灵觉,只负责清理游荡至皇
陵附近的妖灵。这等修为在宁尘神念之下却是无所遁形,他远远感应到这些修士
所在,便能及时在对方神念范围之外绕开,不叫对方抓到踪迹。
距离昭天祭祖大典还有两日,皇寂宗上下诸事繁多,也腾不出多少人手专门
在此看顾祖陵。偌大一座石峰,万顷之地,皇墓坐北朝南,故只有东西南三面多
有人巡,巡到北坡时都是走马观花。
还能说啥?北坡走呗。
宁尘全神贯注以神念锁住附近的皇寂宗修士,从缝儿里偷偷摸摸溜到了山背
处。这山乃是岩铸,只有表面一层浮土,生着些杂草苔藓,树可是一棵没有的。
四人也不敢用真气御空,全凭气力向上攀爬。好在以他们这等修为,肉身也
炼得极为刚强,踏步向上一跃便是十几丈,只叫宁尘盯住是否有修士巡来,众人
即可全力施为。
皇寂宗也确实没什么防备,一下午功夫,北边愣是一个人也没来,看样子都
散到五十里外驱赶妖灵了。四人顺顺当当登至山肩,又向南山绕去。
山肩处山势已极为陡峭,山壁如刀削斧剁,四个人不得不将真气凝聚指尖,
插入岩石稳固身形,学那蜥蛇之态一点点探向南边。
脚下百多丈处,终于现出了皇陵本体。那大殿宫室虽修得宏伟,但规规矩矩
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有贴着山壁站在殿顶的一座石像颇具大气。那石像十几丈高
的,雕的栩栩如生,猜也猜得到,定是皇寂宗某一代老祖。
这皇陵修得极大,几乎占了整个南山的山脚,墓室更是深入山腹。正前方一
座祭礼台,台下便是皇寂宗出入妖墟的界法门。皇陵被阵法包裹,硕大无朋的法
罩连下面小半座山一起扣在下面,散发著盈盈辉光。
「小心。」宁尘攀在岩角上,轻声提醒身边同伴。
斜下方远远的一个黑点,有一名灵觉期的修士浮在法罩上空。他背对山体而
悬,瞰览整座皇陵,却不知自己脑门儿后面百丈多高的地方正悬着四个贼。
四人不敢再耽搁,轻手轻脚随宁尘往中间挪去。
宁尘的法儿和景水遥先前想的颇有共通之处,只不过他依仗神念胆子更大。
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撅地皮是万难成事,但若是藏在头顶上,反倒安全多了。
比原先想的更好,宁尘不一会儿就在山壁上寻到了两处相距三五丈的岩缝。
他与霍醉一组,景许二人一组,顺着岩缝向里掏挖起来。为了避免挖出的碎
石坠下去闹出响动,都叫他们收在了戒指里。
岩缝也不用扩开多大,够用锁骨功法就行。几人吭哧吭哧把两处岩缝里面掏
出空洞,前后脚挤进去,总算松了一口气。
宁尘进去以后不敢怠慢,传音提醒景许,用随身食水就着浮土和泥,将岩缝
又弥了个七七八八。折腾完了,宁尘依旧不敢放松,坐在岩缝旁边一直盯着外面
情形。
虽然祭祖之日未到,可这皇寂宗的卫备力量着实比宁尘想的要弱。外头那守
在正面的灵觉期修士,三个时辰轮一个班儿,看那模样也是例行公事,警醒极差。
以此看来,这皇陵之中恐怕除了陪葬珍玩,并没有太多稀罕之物。至于那威
能可观的灵宝法器,就更不可能放在此处了。
那,景水遥来此,又是为了什么呢?
此处乃是危险之所,任何多余真气都难免泄露踪迹。宁尘这边盯梢盯到半夜,
霍醉却没的事儿干,闲极无聊干脆蜷在宁尘的皮褥子上睡了一觉。她本睡得正酣,
忽然试到宁尘身子挪了过来,便顺势睁开了眼睛。
「不盯着啦?」
「嗯,心里有数了。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
「既如此,为何忧心忡忡?」
「啊……也不至于说这么严重,总归是有点儿别的事悬着。」
柳轻菀临走时交给宁尘的锦囊还在星陨戒里揣着,这一路上宁尘左右揣度,
还是一点头绪没有。这娘们儿对景水遥他们八成没什么好心,锦囊中绝非妙计,
没藏条蛇就算不错了。
「能说么?」霍醉又问。
「嗨,我自个儿都不知道是啥事儿呢。」宁尘催散了肩膀,往后靠在石壁上。
他这样说,霍醉也不多问,只借着洞内黑暗,放肆地把腿一撩,搭在了宁尘
腿上。
宁尘轻轻舒出一口气,顺着霍醉的腿摸起来。本想着滑不溜丢摸个爽,可着
手处却是一把粗布,这才想起来霍醉已换了景水遥给的衣裤。
「唉!我就说,这衣服是真不行!你换回来呗。」
霍醉顶嘴道:「怎么就不行了?我觉得挺好,不换。」
「我这什么都摸不着呢……」
这洞里黑漆漆难见五指,霍醉和他挨在一处,听他这样说也不禁心神荡漾,
小声道:「想摸哪?」
宁尘听她声音妩媚,哪还忍得住?一把将她强拽到自己怀里来,狠狠吻上她
红唇一对儿。
刚溺在情思里的姑娘,白日里强作淡然,心里早也是焦热一片忍得辛苦。宁
尘这样一亲,霍醉立时涌泉相迎,躺在他怀里搂了他脖子,主动探去勾缠激烈,
小舌头凶得很。
宁尘手当然不能闲着,先隔着衣服将她乳儿狠狠揉了半天解馋,又把压在裤
腰里的内衫拽起来,探进手去摸霍醉小腹。那小腹热烫烫的,灼得宁尘掌心儿发
痒。
他拨开霍醉衣襟就要开荤,却被霍醉捧着脸阻下了:「尘哥,喜欢你亲……
多亲一会。」
方才那激起的淫念一下子叫这句情话浇灭成了满腹柔腻。宁尘嗯了一声,手
也不毛躁了,揽了她双臂,一点一点亲她嘴唇,只将舌尖相互轻点。
女儿家最喜欢如此厮磨,霍醉见宁尘不那么急色了,便能安下心来专心品他
如何宠爱。宁尘与她亲亲耳朵蹭蹭脸,倒也有一番逍遥快活,不过终也是解不了
渴。他陪着霍醉腻歪半天,手又往她裤腰里伸。
这回霍醉没去拦他,反而手指一勾先松了自己腰带。宁尘那贼手滋溜就钻进
了霍醉的亵裤,抚在她那丛阴毛上来回梳弄起来。
若像那晚一样直来直去,霍醉还不觉得什么。可自己耻间绒毛被情郎拢在掌
中狎玩,她可羞得紧了,忍不住在宁尘耳边嗔道:「你干什么呢……」
宁尘打趣道:「待我将小霍的毛捋下一束,好存在戒中留念。」
这等淫词秽语说得霍醉面红耳赤:「你、你这什么淫行邪思!好不羞!我不
许!」
「不许什么?」宁尘逗她。
霍醉哪好意思随着他说,只叫:「不许摸了!噢——」
她正说着,宁尘两根指头已碾着穴口嫩肉探了进去,激得霍醉一声娇吟。两
人亲了半天,那穴儿早就濡湿一片,宁尘把手一伸,便将她娇嫩处扣住,只待发
起力来,就得将小霍一身情欲催得翻江倒海。
霍醉气急败坏一把捉了他手腕要与他打闹,却被宁尘轻轻在腮上点了一口,
那手上的动作也是又轻且柔,没去寻她弱处。霍醉吃软不吃硬,见他不来攻伐,
这才由着他去了。
那小阴唇两片浸透淫水儿,被宁尘夹在指间玩弄,又软又滑爱不释手。霍醉
也被玩得气喘不休,只觉得有汁水顺着股间就往下淌。她怕又弄脏衣服,连忙撅
了屁股将裤子褪到膝弯。
这举动细想起来别提多淫荡了,可这黑漆漆的洞里只闻情郎粗喘,霍醉这才
胆子壮了。这下子她连胯带腿都剥了个精光,宁尘那馋了半天的腿可终于摸上了。
嘴也不闲着,在霍醉耳根颈子上舔来舔去,上下一齐用功,把个小霍玩得爱
液横流,屁股蛋下面的毛皮垫子都湿了。
「尘哥……尘哥……」
霍醉声音颤的愈发厉害,宁尘闻得她意思,手上这才跟着用了劲儿,又怕她
疼着,只将一根指头送到那桃源深处,连磨带搅。霍醉紧搂他脖子,抵着哭音连
哼几声,纤腰拱了又拱,叫他玩得泄了。
听得小霍在自个儿耳边气吐幽兰,连连喘息,宁尘心里痛快,搂着她紧紧不
放,好叫她再舒服些。霍醉吃他的好,懒洋洋在他怀里扭了几下,心如稠蜜。
「尘哥,要我吧……」
宁尘摇头:「哎——事儿还没了,万一伤得你精气虚了徒增风险,弄得也不
痛快。待此间事了,你再好好陪我,如何?」
先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回回把霍醉弄在这种又黑又脏的地方折腾,宁
尘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她。人姑娘豪爽是一回事儿,你自个要真不往心上放,那俩
人今后可没的好。
「嗯……那,我帮你用、用嘴?」霍醉想起那晚,宁尘柔中夹着凶,硬扯自
己头发出在口中一幕,粗暴之举反似叫她意儿颤颤,一时不知怎的芳心乱涌。
「嘿,」宁尘哼笑一声,摸着霍醉头发,「你呀,回头练练再说吧。一个雏
儿,哪会什么口活儿,再给我咬疼了。」
霍醉不是不知道自己斤两,怕是累得下巴酸痛也嘬不出他精来,于是顺水推
舟作罢。
两人不再做他想,只拥卧一处说些情话。有情相伴,却也不觉得石室狭窄、
昼夜漫长。
霍醉先前眯了一觉,醒的快些。她一低头,就看见宁尘拱在自己身上,和第
一夜醒来时一般,手隔着缠布结结实实抓着乳儿不放。胸口酥酥麻麻,霍醉脸蛋
儿红红,也不舍得将他手拨开,就这么望着宁尘。
虽然叫着尘哥尘哥,只因他办事老练极有城府城府,无意间就叫顺了嘴。如
今看着宁尘睡得软软的面庞,霍醉才又想起,这家伙比自己还小几岁呢。
她拿手指探在宁尘头发里缓缓梳弄着,微笑着小声说了句:「人小鬼大。」
就在此时,皇寂宗通往妖墟的界法门骤然大开,一股浓浓真气蓬勃而起。宁
尘双眼一睁,唰就坐了起来。霍醉也不敢怠慢,随他挪去岩缝处,一上一下向外
观瞧。
虽未到祭祖之日,可皇寂宗总要先来做些安排布置。但见三五百人从界法门
鱼贯而入,看样子都是筑基期的弟子。唯独带头一名修士五绺长髯,身着锦袍头
戴高冠,很是有些气度。
霍醉小小「唔」了一声,被宁尘捉到:「你认得那人?」
「那是皇寂宗三位分神期之一,燕无咎伯父,燕庭阙。」
分神期一共还不到二十个,一个个有名有姓,天底下无人不知。宁尘自然也
对此人早有耳闻,只是见到真人难免对不上脸儿。远远望去,那燕庭阙面目冷峻,
额上皱纹刻得极深,须发却是青黑一片不染尘白,看着也不十分苍老
只见燕庭阙在祭礼台前掐了几个法印,扣在皇陵上的法罩立时间大放光毫,
一点点开始褪去。
旁边墙壁上咚咚两声,只听得景水遥传音:「法罩开了,我们下去吧。」
「别动!有分神期坐镇在此,需千般小心。我若不传音,你二人万不可乱动
乱语,都先入了定去。」
石壁那边不再出声,宁尘也带着霍醉一动不动伏在地上。正如他所料,不出
一盏茶的时间,燕庭阙分神期的神念突然席卷而过,饶是早有准备,也吓了宁尘
一跳。
和他侦测皇寂宗外围的金丹修士一般,若没有同等的分神神念,宁尘也察觉
不到这一轮扫查。但凡四人托大,借岩洞之利在里头叽叽喳喳说话,现在已经被
捉出来了。
那神念扫过整个石峰,没感受到什么异样,过了片刻便被燕庭阙收了。宁尘
凝神定气又趴了半个多时辰,不见再有神念探视,这才起身再往石缝外去看。
大喜过望,原本站在祭礼台边的燕庭阙已走了,只留了一个看似元婴的长老
在此指挥布置。那长老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捧了本书,偶尔抬眼看看干活的弟子,
全然没有用心警戒。
原以为要等到祭祖大典当日法罩才会打开,那时候人多眼杂,从山上溜下来
难度不小。现如今却是天赐的良机。宁尘立刻传音景水遥,一齐扒开刚糊的岩缝,
探头出来对了对眼色。周边无人,只有先前灵觉期的轮班位置在视野之内,依旧
背对四人。此时天色微沉,正是行动的好时候了。
百丈之高,单凭肉身这样跌下去,肉身再强也得落个骨断筋折,可若是用真
气御风又难免被人察觉。四人便如先前一般,只运点滴真气在指间,飞身而下之
时伸手在岩壁上徐徐连点,以缓坠落之势。
宁尘胆大,但这时候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要那灵觉期回头一看,四个人
当场就得交代在这儿。
他运气向来不错,总不会恰好撞上这种霉头。四个人甫一落地,立刻向那座
石像后面窜去。石像宏伟,一双脚丫子足有十几丈粗细,宁尘往脚脖子后面一躲,
提心吊胆伸出个头,见那灵觉修士未有任何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霍,靠你咯。」
「嗯。」
霍醉身为武道武修,最是擅长控制拳脚力道。宁尘在石像脚跟之后找了一处
外面难以瞥见的位置,铺上那张皮褥子。霍醉紧跟着连下五拳,用的都是暗劲,
力道直透脚下三五丈。
跟着四个人一起动手,将震得稀碎的石块都拿戒指吸了,清了黑黝黝一个洞
出来。
这皇陵墓室部分是直接拿山体开凿的,顶壁修得极厚,霍醉又下到洞中故技
重施,才打穿顶壁,四个人一溜烟钻了进去。
外间的祠堂占的地方极大,那些筑基期的弟子打扫装点都只在那处活动。宁
尘他们落下来的地方乃是墓葬前室,虽落地时引了些许响动,但好歹没叫人注意
到。
这陵寝修得和外面看着一般宏伟,甬道足有七八丈高,两边排着一溜石雕,
应是皇寂宗历代有头有脸的宗室留像。虽是墓穴,但墙壁天顶都有镶嵌的灵石照
明,竟如白昼一般。
宁尘打么打么身上的土:「按说好的把你俩带进来啦,你俩该干嘛干嘛吧,
赶紧的。」
景水遥点点头,一言不发便往墓室深处走去。
皇家墓道,修得又宽又阔,并排跑上八匹马都不叫事儿。只是越过前室往里
一进,却发现面前横着一条弯弯通道,一间间墓室排列绵延,看上一眼都叫人头
大。
皇寂宗诸代宗主乃至皇国时的帝王都被安葬其中,正儿八经的墓陵位恐怕没
有一百也有八十,难免绕得人晕晕乎乎。可景水遥顺着这条主道一路行去,步伐
坚决,只在每间墓室之前的文篆前驻足片刻,心中极为有数。
这肯定是提前都把皇寂宗上下的谱系都研究明白了,只是不知道景水遥要找
的是哪一个。
宁尘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认识,只能跟在后头亦步亦趋。不过没走太远,他
就隐隐察觉了这墓室之间的布局关联。
这一间间墓室,分明是按六十四卦排布,布置的极为精准。
宁尘不善风水堪舆之术,但至少也知道,五行之法彼此相辅相成,讲的是一
个生克平衡刚柔并济,你啪啪啪在卦位上直接拍大棺材,那就和往灶台里猛塞炮
仗差不离儿——火没生好,锅先炸了。
「啊……」霍醉忽然出声,「我真气好像也逸散了……」
进来之后大家都压着修为不敢擅动,这时候听见霍醉提醒连忙又去内视气海。
好家伙,这次连宁尘都没逃过,众人修为直降凝心,连金丹期级别的真气都提不
上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许长风忍不住说。
宁尘先看了看景水遥神情,那姑娘甚至连脚步都没停,全没放在心上。于是
他心中也稍稍安定:「没什么,也算有弊有利,不必介怀。」
真气逸散,弊端是失了自保之力,利的是就算被人发觉,也不至于蹦出来一
个分神期勾勾手指就把自己拿下。无论景水遥要取什么,拿了就走,修为高低却
是不碍。
说是不介怀,可谁能这么没心没肺啊。众人心里七上八下了半天,终于等到
景水遥停下脚步才松了口气。只见她反复观瞧眼前这间墓室,肩膀一绷,回头对
其他三人将手一挥,便往里走。
她走得快,别说宁尘了,连许长风一时间都没跟上。
「阿遥慢走,小心警御阵法!」宁尘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叫她。
这陵墓四敞大开未曾真正封闭,各个陵寝主棺处必有法阵预警盗墓之人。这
要不小心一脚踏上去,皇寂宗立刻就得炸锅。
好在那墓室布局中正,无非左右两厢装陪葬品的侧室,直行便是主棺置处。
等宁尘他们三两步赶上前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景水遥已施展冰术,将那
警御法阵的阵眼都拿冰封上了。
宁尘还真不知道冰术竟有这等好处,心说等有机会向她讨上几手,今后可能
还真能用的上。
那金丝龙纹的棺椁死气沉沉横在墓室当中,宁尘围着走了半圈,忽然看到本
应是后室的地方,竟有另一条黑漆漆的通道。看这意思,皇寂宗是拿历代皇王的
棺材围了一整圈,再往里才是六十四卦阵的阵眼。
要宁尘说,想挖坟掘墓肯定就得再往里头去,好东西指定在那儿呢。要是没
有柳轻菀交代的锦囊,他还真想趁景水遥他们忙活的时候往里一探。
「许师兄,帮我。」
这边厢,景水遥说着话已走上了置棺台。许长风几步跟上,随她一起用力去
推那棺椁上盖。
霍醉也不闲着,见状抢上一步,一起帮忙推了起来。
宁尘站在后面没动,他借机将星陨戒中的锦囊往外一抖,偷偷取出其中纸条,
含在手心中垂眼去看。
纸条上一共四句话。
——此去皇墓,必取一物。
若取金器,任之。
若取玉器,窃之。
若取琉璃蕴火之器,杀之!
看到最后一句,宁尘脑子嗡就麻了,一口浊气闷在胸口,心脏咚咚咚狂跳。
虽说不是什么亲朋好友,但这些日子好歹也与景许二人有了些交情。说杀就
杀…
…杀机哪有那么容易动啊!
此时此刻,那边棺盖已咣当一声被推在地上。景水遥探手伸进棺中似在掏拿
什么,宁尘腿脚发麻,只能目不转睛看着她。
若果真掏出什么蕴火琉璃,我真能听柳轻菀吩咐,出手杀她吗?
只见景水遥缓缓缩回手来,指间捏着一枚小小的八刀蝉。那玉蝉精巧玲珑,
以玉工巧匠切八刀而成,乃是一件标准的陪葬器物。
若取玉器,窃之……宁尘整个人都松快下来。还好还好,回头找个机会,偷
也就偷了,总比刀剑相向的好。
景水遥捻着那枚小小玉蝉,眉目逐渐狰狞,双肩瑟瑟颤抖。许长风揽着她肩
膀,连声安抚,景水遥迅速恢复冷静,仿佛刚才的失色从未有过。她摇摇头,缓
步迈下置棺台,许长风一脸关切,只随在她身边柔声询问。
宁尘呼出一口气,纸条不敢乱丢,迅速收回戒指里。他心中好奇,趁景水遥
收敛情绪的片刻,也迈到棺材边向里去看。
一个身穿明黄袍服的老者,不知何时死的,看起来栩栩如生,应是修行者遗
蜕未曾腐坏。但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旁的东西,宁尘便伸手去拽那棺盖,想要
把这里恢复原样。
就在此时,只听景水遥远远道:「霍姑娘,你过来,我有事与你说。」
「怎么了?」
霍醉抬脚便走,宁尘心中却如电光石火,手指一松,那沉重棺盖咣当一声砸
在地上。
「醉儿等等!」
他刚把霍醉手腕一抓,就看到景水遥眼中冷光一闪,用胳膊将许长风往后一
顶,顺势掐出法决。
那非是什么攻伐伎俩,只不过是收了先前封禁警御阵法的冰术。
一道金光爆出,阵法结印,厚厚一层光罩顿时将棺椁封了个严严实实。
「阿遥……你……」
霍醉还在目瞪口呆,宁尘却悔得肠子都青了。
柳轻菀说景水遥或许有读心之法,他试过一次之后没觉出什么,便轻视了这
一层关节。方才自己看到纸条上言及火并之事,难免泄露一缕杀机,竟被景水遥
感应。
她胸有城府,竟没有露出任何痕迹。叫霍醉过去,实是只想锁自己一人在此,
不想连累于她。可自己一时没想透彻,只凭本能行事,竟扯了霍醉与他一起落到
这般田地。
「景水遥!你不会听我解释,但醉儿与此绝无干系!你开阵放她出去,我绝
不迈出半步!!」
「阿遥,你这是何意?!他二人与我们相交一场,我们怎能将他们困在这里!」
万想不到,事到此节,竟然是许长风一脸焦急地替他们说话……
景水遥双目微闭,朗声道:「十三,你却是糊涂了,此阵非是我来困你,我
也解之不得。霍姑娘,连累你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宁尘脑仁子都快炸了:「你他妈的,还没怎么地呢,至于下手这么狠吗!没
有庚金剑,你怎么出去!?快想法儿把我们放出去,我们潇湘楼既往不咎!」
「晚了。」
景水遥浑然不动,只伸手掏出一枚玉珏,在指间一捏。
他爷爷的,怪不得刚进来的时候她不叫自己等他们呢,那正是龙雅歌当初给
宁尘和苏血翎脱身的玉珏宝物。
不,那玉珏比龙雅歌那一枚更加精巧,定是由寒溟璃水宫的羽化期宫主亲自
练就,否则断然无法在这自成一体的天地界内使用。
玉珏一碎,景水遥最后望了宁尘一眼,目光似有不忍。可是一切已成定局,
景许二人刹那间遁入虚空,再不见踪迹,只留下宁尘与霍醉。
警御法阵一激,哪还有不暴露行迹的道理?宁尘拼着用全身法力猛凿法罩,
可奈何真气早已逸散至金丹之下,哪里动得了分毫。
「景水遥!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墓室死寂,远远人声呼喝已传了过来。宁尘汗如雨下,只恨自己思虑不周,
竟害了霍醉。
「尘哥!怎么办!」
霍醉声音虽沉,却尤为刚硬。宁尘狠狠在嘴唇上咬下一口,逼自己冷静起来。
都到这时候了,在这儿站着骂娘又有什么用?
他回身瞥见后侧黑黝黝的墓道,心说死马当活马医,万一里头有路呢?
「走!」
霍醉全心信赖于他,哪会踟蹰。两人将手挽在一处,向墓道深处急奔而去。
跑了几十步,甬道上镶嵌的灵石愈发黯淡,面前的空间却豁然开朗,宁尘霍
醉已逃至皇陵六十四卦阵的正中央。
六十四卦阵中本应构建的太极图不翼而飞,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大坑。此处山
腹被掏空,高高穹顶隐在头顶黑暗,只有一盏琉璃灯长长垂下,正悬在大坑中央。
身后又是一阵法力震荡,已有人破了警御阵法紧追而来。宁尘和霍醉对视一
眼,心知也就只有一条路了,只是不知就这么跳下去会不会摔伤,下面又有什么
在等着。
宁尘咬紧牙关,几步走到坑边探头向下一看,差点没笑出声。娘的西皮,还
以为有多深呢,头顶那稀薄光焰照下来,便能看见坑底底地面,最多不过两丈高
低。
没啥好犹豫的,宁尘和霍醉一跃而下,抬头四下观瞧,只见坑中有洞四通八
达。不容二人迟疑,胡乱挑了一条往山腹的方向拔腿便逃。
往里去便更暗了,两人运使目力勉强能够看清脚下道路。这洞穴三五人宽窄,
路却是不难走,急奔一刻之后再静息查探,身后已没了真气鼓动,皇寂宗的人总
算没跟上来。
宁尘霍醉得了一隙喘息,倚在洞壁上气喘不停。
「妈的,叫人追得跟落水狗一样……」宁尘咬牙切齿。
「尘哥,景水遥怎地要害我们?」霍醉趁机问道。先前她与景水遥已是亲近,
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事到如今宁尘肯定不能再瞒她,一五一十把柳轻菀交代的事大略说了。
「我是真没去想杀不杀的,可那娘们儿不知道读了什么过去,比我杀伐果断
多了,竟把我们困在这里。妈的,别的好说,我真他妈糊涂,把你给拉过来干什
么……」
宁尘还要自责,叫霍醉推了肩膀一把:「拉我过来,是你做对了。你要把我
一个人和他们丢在一起,我肯定急得要和他们干架放对儿,到时候我一个人拧不
过俩,还不被他们打死了。」
霍醉这话倒是宽了宽宁尘之心,他叹口气,只牵着霍醉继续往前找路。
自打跳下坑来,在这洞里越走越远,体内真气竟也逸散的愈发厉害,不一会
儿功夫两个人全身真气竟一点不留都散光了,比炼气期还不如。宁尘这时候才弄
明白,不是妖墟有异,而是真气都被这大坑吸走了。
修为一散,暗中视物的目力也不好使了。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变成了摸黑前行,
只能用手扶着墙壁一步步往前蹭。
霍醉胆子再大,磨到此时也害怕了。她紧紧抓着宁尘的手,生怕松开一下身
边的人就没了。
「尘哥……你说说话……好叫我知道你在。」
宁尘听霍醉声音微颤,心中好大的愧疚,既恨自己当初托大拽了她一起前来,
又恨景水遥绝恩绝义毫不留情。
「醉儿过来,揽着我肩膀,便不怕……」
话还没说完,宁尘只觉得身边女孩身子一矮,啊呦一声踩空到脚下洞里。宁
尘冷汗都吓出来了,赶忙一把给她拉住。
「醉儿!」他弯着腰毛手毛脚去摸,摸到霍醉脸蛋才勉强安心。
「哈哈,没事,吓我一跳,差点没跌进去,只是腰卡在洞口了。」
「你搂住我脖子,我拉你上来。」
话音刚落,耳边一声惊叫,怀中女孩似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猛地给拽进
了洞里。宁尘慌忙去拽,只撕得衣袖一片。
他血都凉了,纵身跟着跳了下去。这洞直上直下极为狭窄,只容一人穿过。
远远听见霍醉惊呼声从另一边传来,宁尘哪敢再等,顺着洞穴直往下跌,肩
膀膝盖在洞壁上磕了个鲜血淋漓。
只在一刹那,宁尘忽觉身子一轻,一道灿烂明光于眼前闪过,刺得他紧闭双
目泪水直流,连忙伸手去挡。
好不容易揉松了眼睛,宁尘睁眼,只见眼前天光白昼,骄阳当空。湛蓝天空
祥云缭绕,山壑烟霞散彩,远有高山流水,近有青松苍柏。
自己身悬半空,但听得云间隐隐梵唱之音,天顶金光直透九霄,宛如仙境。
那梵音缭绕间,有一个声音渐渐在宁尘耳边清晰。
「何为天道?何为魔道?天道魔道,欲寻何道……」
宁尘只愣了片刻,一下子从惊愕中警醒过来。他曾被罗什陀攻伐识海,不是
没见识过这等幻术,自己方才从那黑漆漆的洞窟中坠下,怎地落到这仙境一般的
地方来的?不消说,定有什么魔头在此间作祟
再听那问询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宁尘自己。还什么道不道的,这他妈就是
个套儿!
这套路宁尘早猜到了,无非是惑乱人心,诱人向魔罢了。接下来就是一顿辩
经,若是能辩的过对面儿,自己就赢了。
「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魔之道,有余不足皆无碍,只求增补。然我欲寻
者,我道也!我心向之,采天地之精,汲人世之系。以我道断公允,以我道决升
堕,既无法无天,亦无魔无患,我即此方世界。」
宁尘舌灿莲花,几句话把各个关节都堵得死死的。既然「我」就是一切的标
准,你咋辩都是「我」说了算,我大名儿就叫「我有理」,你拿我咋办?
他一番话说完,本以为还要多怼上几句才能见的分晓,殊不料刹那间眼前那
光色退去,自己已骤然醒来。
看来这魔头还挺菜,禁不住爷爷三两句。宁尘撑起身子,发觉自己刚刚坠入
洞底深处,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黑漆漆的洞中,不远处窸窸窣窣隐有呜咽之声。宁尘知道那是霍醉,连滚带
爬撑起身子,胡乱摩挲着快步向前跟去。
那声音听起来似是霍醉被什么东西拖行,宁尘猛蹿两步已近在咫尺,手臂一
挥撩到衣襟,立刻往前一扑抱住霍醉的身子。
「醉儿!」
霍醉却没了声息,不知是不是也陷在那魔头的幻境之中。宁尘用力抱着霍醉
往后一扯,肩膀却撞在旁边洞壁上。
竟是有什么东西从墙上伸了出来,湿漉漉,仿佛长长的、没有嘴的虫子,不
光缠了霍醉的手脚,还一个劲儿往她耳朵嘴里去钻。
宁尘心中大急,拼了命去扯那东西。他使出全身力气,扯断了不知多少根肉
虫,总算把霍醉的上半身抢在了怀里。
可就这么一会儿,那些肉虫般的东西已然换了目标。它们仿佛知道夺不过霍
醉去,竟不知不觉中都绕去了宁尘的手上腿上。
「操你大爷!我操你大爷!!」宁尘心中决然,也不费力反抗,只拼命将霍
醉腿上的东西也都扯碎。那长长的东西趁他开口骂娘的机会,一股脑向他口中涌
去。
耳朵眼痒得厉害,已经被那东西钻了进来。宁尘脑袋逐渐发昏,用剩下的力
气一掌拍在霍醉身上,将她远远震开来去。
「尘哥……」黑暗中,霍醉声音颤巍巍响起来。
「醉儿快跑……」
宁尘只来得及说这最后一句话,满鼻满口已被肉虫塞满,再出不得一点声音。
他失了气力,被身上一层层肉虫裹着拉向墙壁。那墙壁竟如融雪一般软下来,
眨眼就将他半个身子吞了进去。
没事……宁尘想着……能救霍醉就是好的……
霍醉挣扎着扑上前,那石壁刹那间已变得硬了,再摸不出一点痕迹。唯有宁
尘的一只左手还留在外面尚未吞入。
霍醉将他手一把抓住,死也不放,拼了命向外拉扯起来。
* * * * * * * * *
「操,能不能来点新鲜玩意儿?」宁尘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挠着头发。他
一睁眼儿,发现自己又身在方才那世界里了。
「怎么的?说不过我就玩赖,昂!?有种的出来,小爷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不把你说个吐血我今天还不走了!」他掐着腰,对着祥云缭绕的天空破口大骂。
骂了七八句,周围只有鸟语花香,一点儿人动静没有。宁尘总不能一直逼逼
赖赖叫人家看笑话,于是往地上盘腿一坐,凝神思索起来。
刚才骂了半天,有点口干舌燥,却让宁尘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第一次落入这边时,自己半天中悬空,身子轻飘飘的,仔细一想,似乎只有
意识飘在其中,周围乃是幻境无疑。那一瞬恍如做梦,虽当时觉得真切,醒来后
却自知是假。
可如今不一样,话说多了口干,腿站久了生乏,自己捏捏拳头,指甲刺在肉
里亦是暗暗有疼。这若是幻境,那其中法力可就大了,绝不是自己偷奸耍滑能混
过去的。只是左手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动也不能动,如同一块死肉
细细复盘一想,又觉得皇寂宗占据妖墟之举颇有深意。他们以一众先帝遗蜕
作为阵柱,结六十四卦之阵于此,怕不是就为了镇压此处的魔头。
把祖陵整个压在魔头顶上,这皇寂宗胆子也是怪大,就不怕哪天自己祖宗的
坟炸了。
可是自己真猜对了吗?还未可知。若真是有个魔头在此,把自己撕巴撕巴就
完了,为何要将人弄到这亦真亦幻的地方?
宁尘原地打坐了半天,愣也是没有什么魔头主动找上门。他实在坐不住了,
拍拍屁股站起来,顺着面前舒缓的草坡向有山有水处行去。
头顶赤阳热烈,身周却和风舒畅。脚下草甸柔软,耳边有潺潺溪流,走着走
着宁尘竟生出些许贪恋之意,若在此处盖座屋子,未尝不是一个好居处。
这念头刚一生出,立刻被宁尘拧了个粉碎。他稳住道心不动,生怕被心魔趁
虚而入,只冷住性子一路往前走去。
前面山脚下树林葱郁,隐约望见一座石头小屋闪在其中。宁尘心神一恍,忍
不住想起离尘谷遇见初央时的情形。就是这样一片树林,就是这样一座石屋,满
山谷的祥和之下蕴藏杀机凶险……他加快脚步来到小屋之前,心说但凡是初央从
中走出来,此处就必是由魔头探查过自己的心念神魂,根据记忆强行捏出来的世
界。
知道是假,便可一意求真再无挂念。
他往门前走去,那门吱呀一声推将开来,走出一名少女。
「宁尘,你终于回来了……」
宁尘定睛观瞧,恍惚间真以为是初央。那少女身高与初央相仿,虽没有初央
的雪样肌肤与天真烂漫,却着实的妩媚明艳。她一头暗红长发飘散在肩头,双目
之中满溢秋波,金灿灿眸色中似挂了数不尽的蛛丝缠在宁尘身上。
少女衣服轻薄如雾,除了围胸亵裤之外下面再没一件别的衣服。别看她生的
小巧玲珑,身材却是丝毫不怯。那嫩乳圆润鼓翘,盈盈细腰往下却又有一对丰柔
臀儿,
宁尘看着她,稍稍一愣,那少女已欺到他身前往上一跃,用力揽住他脖子抱
在了一起。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少女没有丝毫矜持,火热樱唇直往宁尘嘴上去亲。宁尘这小色鬼一时间心神
摇曳,差点儿着了她的道。
色归色,宁尘可不是没脑子。他一眨眼就回过神来,胳膊一顶一挣将少女推
开。方才的软玉温柔、袭人唇香,都是蛊惑人心的手段。再看她眸子里那金色竖
瞳,这少女八成就是皇寂宗镇压的妖魔。
可即便心中有了定夺,宁尘仍旧觉得对她生出了万般亲近之意,仿佛是同船
共渡千百回、合枕而眠百十年的体己人儿。
宁尘不禁心生恐惧,这是何等的大法力……莫不成这少女是什么域外天魔?
举手投足之间便能扭曲得人心恍惚,叫人自甘伏身于她裙下?
不行,不能慌。这时候要是慌了怕了,哪里还有寰转脱身的机会?
宁尘强行叫自己静下心来,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卑不亢地问道:
「你是谁?」
「我是曦呀,步六孤曦……你忘了我吗?没关系……会想起来的……」
(注:步六孤作姓氏,音同「薄bo露lu孤」)
少女曦的声音如泣如诉,口中这般说着,又靠上前来要与宁尘亲热。她往前
来宁尘便往后退,不叫她贴着自己。
「此地广阔,只有你一个人吗?」宁尘旁敲侧击道。若想破局,必要把她的
底细摸清。
曦双目低垂,颤声道:「是啊……龙姐姐死了,霍醉也死了,只剩下我了…
…」
听闻此言,宁尘顿时胸口欲裂。应该是这心魔已通过自己记忆,堪透自己对
二女多么在乎,才故意拿这种话动摇自己。只是不知为何,自己明明知道她所言
非真,却依旧疼的心口抽搐。
「没事……宁尘,我不会死,我永远陪着你……」
曦伸手来拉宁尘,宁尘连忙往后一退,心中不由生出远遁之念,刹那间天际
变幻,缩地千里,自己一念之间竟挪移到了一个陌生草原。那草原上狂风呼啸,
卷起草屑尘泥无数,扑打在宁尘脸上。
青草味泥腥味一起沁入鼻息,真切如厮。
这方世界,竟然能随自己心念任意变换,那是不是打自己进入妖墟以来,发
生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头顶的星空如自己前世一般,难道说,那不过是自己心象
所见?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难不成景水遥反目是假?自己与霍醉定情也是假?
坏了,这样想下去,如何抵得住心魔侵蚀?不行,只有刚硬心志,巍然不动,
才能与其一斗!不能逃。
宁尘思绪一动,身子又在刹那间回还了方才的树林。可那石头小屋已然不见,
竟有一座侈丽华美的楼阁平地而现。
「宁尘,你回来了……我就在这里等你,永远不会走的……快来,我给你做
了好吃的。」
曦坐在一张八仙桌遍,对他温柔轻笑,连连招手。宁尘坚定心念,勉强坐去
了她旁边,却不动筷子。天魔做的东西,谁他妈敢吃啊……
「我不饿,你吃。」
少女曦卷起翩翩衣袖,绰了一勺汤羹:「那我喂你——」
宁尘伸手去挡,不小心使上了些许力气,一下将那勺汤羹推洒。曦往后一缩:
「好……好……不喝了、不喝了……」
宁尘魂魄中鼓荡的亲近之意一直未熄,这时见她面露怯意,又忍不住心软。
他正正精神,柔声道:「曦,你告诉我,该如何从这里出去?」
曦面露疑惑「出去?出去哪里?这就是我们的家呀。」
问了也是白问,宁尘早知如此。看来这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破的,他缓步
踱去了窗边,望着外面亭台楼榭,心里想着,那就先和她耗上些时日再说。
就这么一个念头,天上的雪就下来了。曦揽着宁尘胳膊,与他站在一处,宁
尘低头望了她一眼,再抬头耳边已传来阵阵蝉鸣。
黄叶垂落,春雨如油,雷电闪烁,晴空万里。
滴水石穿,铁杵磨针,白云苍狗,江枯石烂。
「啊————!!」
宁尘突然惊觉过来,猛地将曦的手甩开到一边。方才一念动之,竟白驹过隙,
刹那间沧海桑田,已过了千万春秋。
宁尘手脚发麻,站在那里汗如雨下。无时间,无空间……此处分明是佛家所
言的无间炼狱……
那无穷无尽的恐惧骤然压下,宁尘再忍受不住,体内不知何时积蓄的真气猛
地向外一爆,摧枯拉朽,将这庭院楼阁尽数搅成了残木碎石。
胸中如同积攒了千万年的戾气,宁尘狂吼着将掌风胡乱纵横,眨眼间整个树
林都给夷为平地,可那腹中的邪火却越烧越盛。
不行,等不得了,再等下去,她已要没了!
她是谁?谁没了?
我又是谁?
不重要,我要出去,出去就好。
等不得,那就打出去,碎了这方天地!
我有合欢真诀,我已经天下无敌,谁也拦不住我!
合欢真诀逆行,黑色金丹于气海猛地旋转起来,天地间真元呼啸入体。使不
完的力气在体内生长,一身肌肉青筋暴起,血灌瞳仁。那铁棒尤而为甚,气血翻
涌之中,胯下一团血肉几乎要爆开一般。
「宁尘,别急,我帮你……」
曦在他身旁跪下,冰凉凉指头将那巨物捧住,来回搓弄起来。
宁尘仅存一丝清明还在抵抗,不去受她诱惑。可奈何叫那小小手掌一摸,像
是水入滚油,顿时将他满腔欲火从头到脚烧将起来。
「步六孤曦,你放我出去,我说最后一次……」宁尘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不行,你要陪我,你要一直陪我,就像我一直一直陪着你一样……」
宁尘脑袋里最后一根弦绷断了,他怒吼一声,一把掐住曦的脖子将她砸在地
上。
曦一声尖叫,那声音里三分吃痛,却有七分妩媚。
「来……来……宁尘……操我吧……我等的好苦,我好想你,想你的鸡巴,
想你狠狠操我……快!快!」
少女已将那没什么遮掩的裙摆扯起,双腿大开,露出娇滴滴的花蕊出来,挺
腰去接宁尘的肉棒。
域外天魔又能如何!老子拿出合欢真诀,什么神魔也都给他吸个干净!
毫无怜香惜玉,宁尘使足力气猛地就是一插,铁棒连根没入曦体内,操得她
呀啊一声凄鸣。
「爽吗!小婊子!爽不爽!」宁尘口角生沫,一边骂一边在曦的穴里狂冲猛
操,撅起淫水四溅。
「啊!!爽!好爽……用力!操死我!哈哈哈哈!我们又在一起了!啊啊啊!!
宁尘,不用顾念我……我好开心……啊啊……噢!!花心、花心撞到了!被操坏
了!我、我到了!!」
宁尘见她不苦反乐,咬牙切齿放开逆合欢真诀,肆无忌惮去吸她真元,非要
叫她讨饶不可。那精纯元气滚滚入体,仿佛须臾间就要将她吸干。
「嗯……给你……都给你……啊啊……我的都是你的……噢噢!!」曦挣扎
着抬起头,在宁尘胸口脖颈上狂吻不休,胯下嫩肉更是将肉棒用力裹住。
宁尘又狠狠掐住少女脖子,叫她再发不出半点声音。另一只手扯烂衣服,抓
住她一只嫩乳,用足力气一捏。
曦被掐住脖子,叫不出声,只有双腿在地上连连蹬踏,那乳儿几乎被宁尘捏
烂。
宁尘抽了她一耳光,不顾她浑身抽搐,继续用力操着,口中喝道:「放不放
我!?」
曦脸上涕泪横流,却依旧笑颜如花:「开心吗?宁尘?喜欢吗?你要怎样我
都陪你……」
宁尘头焦脑热,气急之下俯身用嘴叨住她另一只奶子,牙关狠狠一咬。
「啊———啊啊!!」曦口中一声惨叫,紧接着惨叫声变作连绵呻吟,那穴
儿噗嗤噗嗤几道阴精泄出。
宁尘松开口来,那红彤彤的小奶头耷拉在乳房上血流如注,勉强连着一丝肉。
「你要吃吗?你把我都吃了吧……我和你,就永远在一起了,像她们一样,
像她们每个人一样……不要留我一个人了……」
「妈的!」宁尘眼见别无他法,只好埋首一味恶采攻伐她气海真元,倒要看
看等把她尽数采烂又当如何。
「呜呜……啊……就是这样……那里……用力……好爽……尘哥……轻点…
…尘哥……呜呜……醒醒……好爽……操我!操我操我!!」
那娇媚痴缠的呻吟声中,似是夹杂了什么别的响动。宁尘全身一震,痴痴傻
傻愣在那里,动作也迟缓下来。
「怎么了?宁尘?来嘛……把我的都吸走……这一天,我等很久很久了…
…」
宁尘如梦初醒,全身凉冷似冰,只有那死肉一般的左手忽地温热起来。指间
仿若交缠有物,温润柔软,饱盈爱意。那一抹小小神意点在他眉心,再动摇不得。
宁尘从曦身上挣扎起来,意念一振,衣襟便换了一身素净。步六孤曦亦是如
此,原本被扯的破破烂烂的风骚薄衣,在宁尘意念操动之下也变换了长袍。
「曦,我想与你说说话。」
「嗯,你说,我喜欢听你说话。」
宁尘站在那里,慢慢沉寂得心稳如水,然后才开口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一万年……十万年……我分不清呐,你叫我守着你,我便守着……我没有
食言……」
「有人和我一样,进来过吗?」
「有。」
「他们怎么样了?」
「被你吃了。」
「有例外之人吗?」
「嗯。」
步六孤曦将手一抬,两人身边景物变换,来到一座山顶。
「喏,她没有被吃。她陪了我两百年。」
曦所指处一座石头堆成的坟墓。墓前一座石碑,依稀可见尹白秋三字。
「例外只有她一个?她为何没被吃?」
「因为她不在乎别的,她心如死灰,只静静与我活在这里。」
宁尘缓缓颔首。不在乎别的……落入此地之人,所执所欲只有求真辨假。先
前第一次幻境中,有声音问,天道魔道,欲求何道……难不成真就是简简单单这
么一问?
自己所答,乃是「我道」。即是我道,我即世界,那此间一切都该归自己言
说。先前辩经的魔音其实并非认输退却,此地恐怕才是针对自己答案的真正考验。
这推断虽有破绽,却勉强能解宁尘心头之惑。
他已然察觉,此地就算有魔头,也并非步六孤曦。生灵有三魂七魄,她却只
是一魄残魂,不知因何在这里盘桓罢了。
我道,不是嘴上说说,是要见真章的。
宁尘嘴角微翘,你当这「我道」是我随口编纂说笑?那便叫你见见真章。
意随心动,言出法随。宁尘张口道出了三个字。
「现本相。」
一言既出,天地崩碎。浓稠血色从天上倾盆而下,浇灌了整个世界。
脚下骨刺嶙峋,肉山血河。青草变作绞缠毛发,树林化为白骨如森,烂皮人
筋挂满枝丫,心肺肠肚堆积成石。宁尘站在山崖眺望,只见头顶茫茫无尽只有一
层血肉鼓动,自己如同身在看不见边际的肉腔之内。
看到此景,宁尘反倒安了心。哪怕是地狱一般的景象,也比被困在看不到头
的时间里强得。他低头看向自己,自己也已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烂肉。双腿双
脚,都与地上的血肉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能见本相,便能出去。少女曦口中所说的「吃」,即是与这血肉之国化作一
体。可自己身上这一条条筋脉血络蔓延到手臂之上,并没将自己吞噬。只因那只
左手,依旧是自己的左手,有人一直牵着自己的那只手。
赤红血潮之中,步六孤曦依旧站在宁尘旁边,不喜不忧,只静静陪着他。
「我要走了。」
曦闻听此言,面色霎时间惨白一片:「不!宁尘!别走!别走!!」
她却已拦不住他,宁尘将神念抽离血肉,去追那左手传来的温暖。眨眼间,
便与曦拉扯出了几丈距离。
曦嚎啕大哭起来,她挥着双手追来,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被那惨白色的骨
刺扎破了肚子。她仿佛不知道疼,只挣扎起来,拼命追在宁尘后面。
「宁尘!!宁尘!!你不能再丢下我了!!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呜呜
呜——」
她边哭边追,却如何追的上他。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传音入耳,直搅得宁尘心
头滴血。
为何自己会这么悲切?就好像那几万年的时光真的和她一起度过一般。
这是此间魔头又出的什么阴谋诡计?想要将自己继续困住?我若听她哭号而
停下步来,是不是就要万劫不复?
宁尘踟蹰了,如是我道,便随我心。心有切切,如何通达?
他终于停了下来,对步六孤曦伸出手去:「我们一起走。」
曦一下子跪坐在血池之中,仿佛失了全部的力气。她发出一声喜极而泣的呜
咽,双目滚滚泪流,整个身体与泪水化在一起,变作拇指大的一汪银白色水珠,
滑入了宁尘掌心。
宁尘不再迟疑,聚精会神于左手,破茧而出。
他于洞中醒来,全身仿佛卸骨拆肉一般剧痛。低头去探,只见无数血络从墙
上伸出,没入自己体内,犹如千万根红色丝线摆布的木偶。
他抬手就去扯那血络。先前如肉虫一般的血络此时却如枯萎一般,随他一拨
便结痂落下,须臾间体肤再无一丝痕迹。
一只手与自己左手交扣,那是霍醉。
宁尘俯身过去,等他看到霍醉模样,只觉得刺骨锥心。
「醉儿……醉儿……」
他将她搂在怀中,颤抖着声音轻轻唤她。
宁尘先前不敢去想,但如今已是不容否认。在那如梦如幻之间,他对曦做的
事,便是对霍醉做的事……
可是霍醉甘心受了,一直都没有将他的手放开。
一只乳儿被毁得一片青紫,另一边的乳尖也几乎被咬掉下来。那刚刚破身的
娇嫩阴穴,如今被他蹂躏的破败不堪,血肉模糊。
最叫宁尘心痛的是,霍醉金丹碎了。被他肆无忌惮逆运合欢真诀恶采之后,
霍醉已是奇经俱损八脉皆断,一身修为都已废去。
宁尘忍不住泪流下来,滴在霍醉脸上。
霍醉缓缓睁眼,见到自己躺在他怀中,终于舒出了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丝笑
容。
「你……回来了……我……赢了……」
女孩的脖子被掐的几乎变形,声音说不出的沙哑。她说完这句话,头一歪没
了声息。
宁尘将她抱起来,双腿骨头咯咯作响,几乎立时就要折断。但他还是咬住牙,
迈出一步向外走去。
只是一步踏出,却发现四周亮了。
一盏琉璃灯悬在头顶,自己已被传至皇陵正中的六十四卦大阵阵眼。
先前二人跳入的大坑已然不见,脚下不知何时变作了阴阳太极图,牢牢封在
那坑洞之上。
宁尘抬起头,望着悬在面前的密密剑光与无数皇寂宗修士,再无一丝力气。
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待续)
下一章俩人叫皇寂宗逮走了,皇陵下面的真相宁尘现在还没真正猜对。一切!
才刚刚开始!
但是评论点赞急剧下降,有点不想写了。(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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